作者简介

吴贻才，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生于粤北，后进剧团和新华书店工作，曾长期任广东省韶关市作家协会秘书长,北京燕图联文化发展部特约作家,国家《质量管理者》杂志记者。年开始,分别在《文学报》、《羊城晚报》、《南方日报》、《现代人报》、《粤港信息报》、《广东公安报》、《作品》杂志、《珠江》杂志、《希望》杂志、《南叶》杂志等全国、省市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计有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相声、故事、歌词近百万字。其中故事《陈供养三游南华寺》、《菜牛跳槽》分获广东省文化厅一、二等奖;人物特写《与死人打交道的人》入选《人民日报》大地月刊社出版的《中国当代改革者》丛书;报告文学《瑶山之子》、《善为无米之炊的人》入选中国人事出版社出版的《共和国的骄傲》第二辑。散文《老区纪行》、《革命人永远是年轻》、《艰难的聚会》入选由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粤北文学丛书》第一辑。年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集《井下意识流》。年加入广东新故事学会,年加入广东省作家协会,年加入广东省曲艺家协会。

方尖碑断想

作者：吴贻才

……斯哑的铃声总算把孩子们一个个摇进课室。老师的粉笔开始在坑坑洼洼的黑板上颠簸。这时候，墙缝外头的狗尾草在诱惑了，简易的桌椅无论如何稳不住一颗颗野性的心。课文里说些什么？天晓得！倒是树上的蝉在回答“知了知了”。一天下来，干瘪的书包不知塞满浆果的口袋充实，课间收获远比课堂内容要丰富得多……方尖碑下，纵然队旗猎猎，誓言锵锵。多少年之后，真正能从这里走出去的，又会有几个人呢？

“那一次突围我们全部走出去了。只是有一位同志在一家冲凉房里丢了一条枪。幸亏房东把枪藏起待我们返回时又把枪还了回来。”原东江纵队的老游击队员韦丘这样回忆说。

然而丢失的时光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的。不过这怪不得孩子们，由于窗洞太小，课室里光线匀不过来。你能责怪孩子们贪恋阳光么？奇怪的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雨水居然倾情如注。从屋顶到地面，孩子们不等学到三角，便早认识了垂直的线。幸而桌椅是活动的，可以移来移去。老区的孩子们富有灵活转移的秉性。

从年5月，由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次出现在仁化长江，到年解放前夕，粤北一直是天造地设的游击战场。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无论日本鬼子还是国民党反动派，都为之闻风丧胆。

这会儿北风刚起，校长办公室的窗户就用报纸糊了起来，怕的是吹乱了他的《教学大纲》。唯有寄宿生的通铺一任八面来风，夜间蜷伏在翼薄的被窝里，深刻领会自然老师讲到的“热胀冷缩”。而与此同时，乡教办的那面学年奖旗也被刮了下来。并吹倒了柜架上的一个田径杯。老区的孩子能跑能跳，明年还指望他们为学区争光。这些泥砖瓦房，全校见不到一块窗玻璃。当城里的孩子在慨叹无缘贴近大自然的时候，老区的孩子正与大自然进行着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凌溪，中共五岭地委和粤赣湘人民解放总队机关所在地。年5月，国民党广州行营发布“清剿令”，派了一个团的兵力，由韶关经仁化到长江，分两路向凌溪进攻。我方一面狙击敌人，一面组织转移。敌人兵多势众，且有轻重机枪和六0炮。我方地形熟悉，居高临下。战斗进行的十分激烈，从早上打到晚上，击退了敌人十多次冲锋，直到完成掩护领导机关和凌溪群众安全转移。此役，游击队牺牲一人重伤一人。精装十六开本的《长江镇志》，对战争时期的军事战事记载详细，不惜篇幅。尽管洛阳纸贵，长江纸也不便宜。

如今战争离我们远了。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孩子们无忧无虑地上学去。虽说操场上的旗杆苗条得像钓鱼竿，但是在红旗下仍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老区的孩子淳朴而又知足。

霍英东基金会顾问、原东江纵队游击战士何铭思先生想必是从这样的知足中预感到了某种危机。革命先辈浴血奋战换来的今天老区，怕不应仅仅是这番光景。听韦伯说，何先生就曾经在粤北这片土地上战斗过。曲江、仁化、翁源、新丰、始兴、南雄……哪里有方尖碑，那里就有他留下的足迹和血汗。他的许多战友，就长眠在粤赣湘边的各个烈士墓中。

人才为立国之本，教育是兴邦之基。如果解放了的人们仍然陷入贫困落后的重围之中。那解放其实是不彻底的。今天的孩子如果走不出蒙昧，明天的老区仍然是雾锁云封。有书读不等于就能读好书。这正如有得吃不等于就能吃得好。高科技和新技术，并不因教学条件的简陋而将就得来。

为了告慰战友先烈的英灵，为了他为之战斗过的革命老区的明天，今年74岁的何铭思先生决定帮助老区人民再次突围，在仁化、始兴、南雄等地、捐资兴建“纪念小学”“希望小学”。并委托他的老战友、当今著名诗人韦丘前来实地考察和做前期工作。

同样是74岁的韦伯非常乐意，心甘情愿地充当希望工程的马前卒。一路上风尘仆仆，坎坷奔波，也不怕颠散了他那副骨头架子。当想到老区的孩子们即将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学楼里面对着电脑敲键盘，他兴奋不已的说：“我今天打这个义工，值得！”

仁化团委书记、长江镇党委书记、专程到韶关市接韦伯。始兴县副县长卢德珍、花山乡副乡长刘晓梅，和韦伯详细讨论黄所小学的拆建方案。南雄市团委书记林岚和全安镇书记黄德群，亲自带韦伯去密下水小学看危房。他们都为何先生的爱心和韦伯不辞劳苦的精神所感动，表示要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好的质量完成这一希望工程。而校长们更是激动万分，在双休日里还召集学生仪仗队冒雨迎宾……

辛苦了！乡镇基层的领导人。推翻三座大山固然不容易，但要拔掉穷根就更为其难。这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中国贫穷落后了这么多年，能在改革开放以来的十几年内迅速跨过温饱线，并即将达到小康水平。已经是十分可喜可贺的了。在兴学重教方面，你们也尽到了最大的努力，近几年来出现了不少新建校舍，教学条件得以逐年改善。我们无需对已有的成就妄自菲薄。

辛苦了！长期耕耘在老区的园丁们。生活环境的艰难，没有使你们却步。教学条件的简陋，更让你们费心。你们以燃烧的青春，智慧的光芒，烛照着老区的明天。就在密下水小学那间阴暗潮湿的课室里，老诗人韦丘情不自禁地挥毫慨叹：

一枝未烬一枝燃，

不计时光不计年；

未知园丁甘苦味，

哪解大树会撑天。

撑天大树从幼苗长起，需要呵护，需要扶持。如今那间课室即将要被新教学大楼所取代了。我不禁为老区的孩子们感到由衷的庆幸。

……面对方尖碑，想说的话太多。却又章序难梳。思绪如初冬的山风，断断续续，索性题为断想。

（年12月10日）

苍石杜鹃别样红

作者：吴贻才

好鸟弄晴，正是阳春三月。带上摄像机，带上好心情，我们专程到南雄苍石看杜鹃绽放。

杜鹃花科，一个认真庞大的花卉家族，全世界约有82属种，同属种类也有多个，其中多种原产中国。我们今天要去看的，只是其中的一种。

苍石山寨方圆4.5平方公里，因其河谷、悬崖遍布奇形异状的“苍石”而得名。苍者，青色也。按说青色石头无处不有，可大自然的神工鬼斧偏赋予这方水土以灵气，冲刷出来的奇石俱万种风情。这才叫得天独厚。而且得地也不薄。

这就是苍石杜鹃了，俗称映山红。又名满山红、照山红、红踯躅。为杜鹃属落叶或半常绿灌木；分枝多而细直；叶互生呈椭圆形；花冠如漏斗；花径3—7cm；2—6朵簇生枝头；花色艳红，像团团火焰，从春天一直燃烧到夏初。

苍石山寨由九座褐色的山峰组成。风雨的剥蚀，岁月的雕琢，使得这些风化岩层于险峻中更显壮美，在苍劲中透出灵秀。素有“小丹霞”之称。而贯穿其中的更有情人峡谷、五龙瀑布、状元古桥、羊肠险道。电视剧《封神榜》曾在这里拍摄取景，哪吒就在山脚下傲然“出世”。近处的将军岭，还是著名影片《南征北战》中国民党将领李军长原型李子亮将军的故乡。每一个自然景点都有一个美丽而古老的传说。每一处人文景观都有一个源远流长的故事……

时值春分季节，苍石杜鹃正与这里的山花们竞相怒放。红如火、白如荼。就连崖畔上这些叫不出名字的紫色小花，也欣欣然凑上一份热闹。什么叫姹紫嫣红？问问这只小蜜蜂吧，它最知道春天之于鲜花的意义。还有这只蝴蝶，几乎与春花同时从冬眠中醒来。我们只道是早来的，殊不知还有更早的蝴蝶和蜜蜂。苍石山寨的春天，即便没有我们的到来也不寂寞。

这会儿我们来到了苍石山寨的遗址。根据史料记载，苍石早在宋代就有人居住了。他们垒土成寨，凿岩为径，充分利用山势的险要以抵御外侵。时至今日，这些断壁残垣犹在。山石无言，草木青青，在这些苍石杜鹃最早的守望者中间，一定有许多令人心动的故事。而我们所知道的，则是他们的后人，在这里用鲜血和生命，催生了一个红彤彤的新政权。

由于我国杜鹃花资源丰富，很早就引起了国外的注意。年，英国人福礼士在云南发现个杜鹃新种并着手引种，奠定了英国爱丁堡皇家植物园成为今日“杜鹃花世界中心”的基础。而自此之后，西欧等国得以经过大量繁殖和培育新种，使杜鹃花品种不断发展变化，以至繁若星辰。今日杜鹃花，已成为世界名花。尼泊尔就奉为国花。

我们韶关市的市花也是杜鹃花。市花与国花竟可相提并论，亦可见杜鹃花的能贵能贱。一般说来，经过繁殖培育的新品种，是较为名贵的品种。比如西鹃，花大而鲜艳，多重瓣，花色变化多端，就是经过几代、十几代甚至几十代的杂交、培育和驯化后而引自西欧的品种。其老祖宗，说不定正是我国原有的野生品种。有资料表明：映山红为西鹃的主要育种材料。

诚然，苍石杜鹃不一定就是最名贵的观赏花卉。它只是我们粤北地区最常见的野生植物。而且，随着岁月的沧桑，自然万物的演进，它们明显地有落伍的迹象。然而故土难移，苍石杜鹃对于斯生斯长的自然环境有着强烈的依恋情结。一如母亲之于孩子，无论母亲如何贫贱瘦弱，孩子依然满意知足地长，刻骨铭心地爱。苍石杜鹃映山红，喜凉爽，忌干燥；喜湿润，忌积水；喜酸性，忌碱性；喜沙土，忌粘土。然而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生存环境绝不是最好的。较之人工栽培的诸多优越条件，它们简直无时无刻不在与恶劣的环境作抗争。单就干旱的日子里，眼看着山脚下流水潺潺，能不抱怨命运的不济？老天的不公？何况还是皎皎如市花呢！

然而苍石杜鹃没有自暴自弃，怨天忧人，只是更加扎深了根须，更加精打细算地筹划着生活的将来。为保持水分不致空耗点滴，先褪去一些绿叶，只留适量以继续发挥光合作用。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它们：干旱不会太久，老天也会有晴得不耐烦的时候。这境界朴实得叫人无话可说，我们只是想到了一句现成的口号：坚持就是胜利。与此同时，我们还想到了革命战争时期红军、游击队在粤赣湘边度过的那些峥嵘岁月。想到了刚才在山脚下看见的砍竹的女人、耕作的夫妇以及不断给地里施肥的年约三岁的小技术员。他们的长年累月，也是在不断的抗争、坚持、筹划和希冀中走过来的。不错，苍石杜鹃坚持过来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无论怎样的艰难困苦，都坚持过来了。以智慧谋求生存，用生命报春报秋。且从没耽误过季节时辰。

这会儿它们正在欢庆胜利。看漫山遍野，到处是它们兴高采烈的笑容。看远远近近，飘动着它们火红灿烂的旗帜。那么声势浩大，那么热烈壮盛。苍石杜鹃，红得自然，红得由衷。年年红遍革命老区，而今又红透了这阳春三月。

（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