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最会爱的情郎

张柳杨

一天中我最喜欢的时间是夜晚。

很多人把夜晚定义为娱乐时间，它被填充为打麻将，网上冲浪，朋友聚会。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用来浪费。

黑夜中，我喜欢静坐，想一切可想之事，忆一切可忆之人。

后来我爱上了熬夜，在深夜中感受这个世界的气息。再后来我又爱上了夜色里的事物，以及在这聊有深意的夜色中，来来去去的爱情。

黑夜用她所拥有的一切，用风、月、夜之味，为我们缔造一段段爱情神话，从不停止。

风

四月下旬，天气多变，深夜狂风大作。室友们都睡下了，还有人发出了深重的呼吸声。而我端坐在电脑前，一边打字一边倾听窗外的大风呼啸。

起初只觉得这呼啸声不绝，有点渗人，听习惯后，发现风自有它自己的节奏。再后来，我听得入了迷，仿佛它是在呼喊，饱含着强烈的感情，声声震透我的耳膜，抵达我内心深处。

你有把夜风当作一个人来看待的经历吗？如果你也有过，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奇妙的感受。

他在窗外奔走呼啸，我在屋内孤灯静坐。他的孤独，他的悲凄，我全都懂。或许他歇斯底里地东蹿西逃，披头散发地声嘶力竭，只为寻觅他走失的情人。而这些，几乎无人知晓。

然而我却像感受到情人的召唤似的，听着他呼啸里饱含的深情，却不能答允他。于是风整夜整夜地吹，有如望帝思念鳖灵之妻，化为杜鹃鸟整日哀啼一般，我的情郎是不是也化身于夜风正在我的窗外呼喊我的名字？

原来我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身一人，即便平凡，也有人挂念。虽然他不是人，而是风。

这让我想起电影《画壁》中的情节。这是一部烂片，但我仍在其中发现了星星点点的感动。片中的仙女们在姑姑的规定下，都不许爱上男人。然而一个名叫云梅的小仙女却勇敢地爱上了石妖。石妖当然不是人，是一只由一堆煤炭石组成的妖怪。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他有爱。石妖最后死在了姑姑手里，化为一堆煤炭。云梅静静走上前，轻轻抚摸他的余温，掉下她最后的眼泪。

传奇剧里的爱情大抵如此，即使人鬼也可以相恋，即使家徒四壁也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然而现实却不是这样，现实的结合太复杂了，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使得“爱”不成其为“爱”，而是化为一个把门第、财富、学历、利益等等相加起来的符号。

现实世界里，有谁还能像夜风一样奔走呼号，只为找到唯一的爱人呢？

月

我曾在一个炎热的五月到过泸沽湖，住在摩梭人家的村寨。入夜，白天的炎热立即变为冰凉的寒气，沁人心脾。即使这样，我也不愿躲在房间里，于是出门看月。

裹一件厚衣服坐在泸沽湖边，抬头仰望，天上星月如一场跨世传奇，静静地诉说着一段古老的佳谣。

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月。又大又亮，像极了一段不遮不掩的真心话。

月光映照出莽莽苍苍的远山起伏的边影，像对倒头而睡的孩子温柔地安抚。因为没有城市的灯火，月亮显得特别白，湖面的倒影好似一块白银盘，将溶未溶于水里。

月亮与湖水相映成趣。风来，湖水微微晃动，湖面上的白月亮微微溶解；风去，湖面静止有如磐石无转移之心，静静映照着月美人的身影与光华。

　　那时我只感到天地永恒。

　　有很多人形容爱情用过“物是人非”这个词，相爱那年，天高地阔，花树成荫，手牵手沿着溪流走，说些永不分离的誓言。而今天地恒在，花树又春，溪水从未断流，大家却早已分道扬镳了。正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而泸沽湖的这对恋人不会这样。这里永远会有明月高悬，也永远会有湖水泛泛，没有谁会先退场，故而得以成就这段水月真情。

愿我们遇到的爱情，都似这般恒久。

味

夜晚是有味道的，你信不信。

有一个女作家曾说，人对味道的记忆远远超过了视觉、触觉以及听觉。于是在身心皆麻痹之时，我仅靠味来感知与记忆。

我记得，暖暖的夏夜拂过我面颊的风，携带着一股栀子花的香。我侧躺在公园的木椅上，头枕着L的腿，他身上有一股洗衣粉的清香。他缓缓地俯下身来，吻住了我的左眼。

后来我们分开了，虽然已经过了很久，我却依然记得，在那个温暖的夏夜，我闻到的他脸颊上淡淡的蜜桔香。

记得和X第一次去甜品店时，是一个寂寂无人的深夜，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营业到凌晨2点的店。只有我们一对客人，服务员眼皮打着架，给我们拿来了菜单。

我们点了一个德式蛋糕，名字叫“黑森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觉得那时的自己就像走在一片陌生的森林中，在一种迷路与饥渴交加的状态下遇见了他。从此他成为了我森林上方的一轮白月光，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有明月相照。

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至今连他的身高长相都记不真切了，唯一记得的那款“黑森林”温润甜美的味道。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误认为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关于这些味道的记忆过于长久，或许是它们都生发在黑夜的缘故吧。黑夜蒙蔽了我们的眼睛，因此我们需要更多地用嗅觉、味觉来记住爱情的味道。

如今，爱情已逝去，黑夜之味依旧。很多年后，如果我们忘记了曾经的相爱，在深夜里循着这味，或许还能重新想起。

《在场》年夏季号·苏潮

张柳杨，女，四川眉山人，年1月生，现就读于四川大学新闻学院；曾在《百坡》《少年文艺》《中国校园文学》《中华作家》《岁月》《在场》《人力资源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中国散文精选三百篇》等多种选本；获首届“东坡情”全国文学艺术大赛少儿组二等奖、眉山市第六届“苏东坡文艺奖?新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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