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杜鹃花记

杨世云

杜鹃花在我们老家叫它艳艳红，红色经典叫它映山红，我觉得这名字起得很好，形容出了它的气色和气势。而杜鹃不免想到杜鹃啼血来，悲伤色彩太浓，不如艳艳红来的喜庆。

在家乡它就是柴火，从没有享受过花的待遇。它水分少，很干脆，不用晒就能烧，不冒浓烟，是很好的燃料。晓天山区漫山遍野都是，我们放学，随便在路边的小山上挑肥拣瘦的采一大捧，插在茶缸里，放到土窗台上，一个星期都是花容月貌的。它曾经照亮过我的心，是我少女时期对自然美的一个启蒙。之前的我只知道人好看，衣好看，从不知道山也好看，水也好看，花当然是好看的，可我从来没看见。

大约从上世纪（一说到世纪举得自己像世纪老人似的）八十年代初开始，也是与改革开放同步吧，艳艳红成了观赏花卉，被脑筋灵活的人挖出深山卖到城里赚钱。或移栽到自家的园地里，修剪栽培，待价而沽。山上就越来越少了，现在是一棵难求。

（去年3月27日的杜鹃）

住在县城，春天一到就会看见一堆堆摆在路边的艳艳红，它们带着一点可怜的故土，蔫蔫的耷拉着脑袋，病恹恹的，完全失去了在山野中的风华，像一群被遗弃的孩子等待有人领养。这样的艳艳红我是不喜欢的。

五年前春节前夕，我正为买什么花装点客厅而上街闲逛，突然一树姹紫嫣红吸引了我。这是一家破墙而开的花店，门口群芳荟萃，可只有它花秀于林，艳压群芳。它是一棵人工栽培的杜鹃（我觉得人工栽培的叫杜鹃比较合适，也为它再也不能映山红），枝分两桠，色开两种——玫红和粉红。玫红单瓣单色，粉红重瓣镶白边，白里透红，粉堆玉砌，堪称绝代佳人。花店店主潦草的把它兜在黑塑料皮里，很有潘金莲配武大郎明珠暗投的意味。我很为它不值，凭着往日的情分，我为它买了一个大大深深的白瓷盆重新栽上。果然人要衣装，花要盆妆，就像普通的衣服挂在高级的橱窗里，立刻身价百倍。这棵瓷盆里的杜鹃立刻高贵起来（现在知道最好的是陶盆，透气）。总算美人配英雄，门当户对了，我欣慰的笑了。

把它搬回家放在客厅里，客厅顿时蓬荜生辉，流光溢彩，喜气洋洋。我喝茶、吃饭、看电视都要瞟它一瞟，不肯浪费它的一刻韶华。想到杜秋娘的“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诗句哀婉，欣赏就是最好的珍惜，珍惜就是最好的赞美。不被欣赏的花就像不被使用的英雄，等到花容尽失，美人迟暮，英雄末路，只能让人顿生一种无可无奈何的悲哀。《杜秋娘诗并序》说：“（杜秋娘）年十五，为李錡妾……予过金陵，感其穷且老，为之赋诗。”你看有花不赏是多么冷漠，直面残花是多么残忍，何不“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呢？

过了花期的杜鹃枝条面黄肌瘦，像是大病一场。我想它为了一场花事已经竭诚已输。这其实是一种母性，我发现所有开过花的枝叶都黄巴巴的憔悴，而没开过的花枝都“其叶沃若”。

搬到阳台上的杜鹃空留其名，功利的我再也不像当初像娶回如花美眷的丈夫那样缠绵厮守了，常常遗忘它的存在，偶尔浇浇水，从来没有施过肥，它更其消瘦了。

暑假里，居然有一个多星期忘了它的存在，等到看见它时，它已经死了一半，一个枝桠完全枯死，另一枝还绿意犹存。赶紧浇水抢救，它真是命大，居然救活了。

除去枯枝，花枝的姿态居然意想不到的“艺术”起来，由中规中矩的一把大伞，变成旁逸斜出，天真烂漫，红妆半依，摇曳多姿，实在是因祸得福！

从此不敢怠慢，物同性，人同心。珍惜花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珍惜。我开始从“度娘”那里了解它的性情，我抓住“喜阴”的特点，把它放到南边的阳台上，夏天背阴，冬天向阳，正是它理想的生长场所。浇水则是不干不浇，浇则浇透的原则。家里没有什么肥料可施，只是浇一浇淘米水，杜鹃花居然就一点一点滋润起来。到腊月，我把打扫厨房时抽油烟机里的废油，在盆边挖个小坑掩埋，没想到效果奇佳，花苞像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当年开了满满一大盆，真是大喜过望。那时我还不知道发朋友圈，否则我要大大的炫耀一番。

这棵杜鹃我已经养了五年了，开花一年比一年繁盛，而且朵大色艳，花团锦簇，雍容华贵，居然开出了牡丹的气势，我很为它的气势所折服，决定为它写一篇传记，以示激励。

现在它已经是我的红颜知己，下班回家，茶余饭后，都要与它晤面。什么时候打苞，什么时候开花，今天开了几朵，明天又开了几朵，我都一本清色。有花的时候赏花，无花的时候赏叶。你不亏待它，它就回馈你。今年的花开的尤其朵大色艳，而且形态各异，有单瓣的，有重瓣的。重瓣的有卷卷曲曲像牡丹的，有层层伸展开花瓣的不知像什么花，就是不太像杜鹃。是不是高兴过了头啊，得意忘形啦？也许就这么诞生了一种新品种也未可知呢！

养杜鹃的成功让我花性大发，去年又买了一棵大株的铁线莲，买了矮牵牛花籽，还在野外采集了野牵牛花籽，收集了太阳花籽，现在都破土而出了，你们就等着我下一篇的养花记吧。

年4月16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