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杜鹃花开时

暮春四月，那些桃红、梨白早已在“夜来风雨声”中纷纷落幕，花瓣落地，碾尘入泥。

四月的伏牛山，像极了烟花三月的江南，春风玉渡，不热不寒，在烟雨朦胧中，杜鹃花姹紫嫣红的染红了山峦，填补了一个季节的空白。

烟雨朦胧的三月，杜鹃花在江南，由南而北次第绽放开来。

伏牛山的春天要比江南的春天晚了整整一个月的时光，当长江以南在四月的暮春里，杜鹃花渐次落幕，伏牛山的杜鹃来的正当其时，花蕾盈盈，含苞待放。

在豫西南这块丰盈的大山之中，人们习惯以鹳河为界，把鹳河以南的地域称之为南山，把鹳河以北的的地域称之为北山。我是地地道道的伏牛山之子，但我的出生地却在人们习惯称之为的南山。

小的时候，跟随着四伯父一起上山砍柴，那也是在四月的天气里，行走在家乡那个叫鸭脖沟的地方，四伯父突然发现鸭脖沟的峰峦之上，盛开着一簇鲜红鲜红的花儿。顺着四伯父所指的方向望去，晨阳斜照，那花分外的耀眼，灿烂夺目。四伯父说：“饶山红开了”。

饶山红，在伏牛山之中，是人们对杜鹃的统称。

在浩繁的南山，饶山红却是繁繁点点，而且是开在山的峰峦的悬崖峭壁上，高高在上，总让人抬头仰望，目之所及却手不及，不知道是故作高雅还是故作羞态，从不以真面目视人。

这是我对杜鹃最初的印象与记忆。

大约十年前四月的某一天，有朋友相约去北山一个叫银树沟的景区看杜鹃。临走的时候天就有些阴沉，空气中含着湿湿的潮气，朋友要求每人带上雨伞，防患于未然。

景区离西峡县城大约七十公里路程，车行至半路，雨就淅淅沥沥的姗然而至。虽是暮春初夏，伏牛山却还是春天季节，春雨自然没有夏天来的那么猛烈，那么让人猝不及防。春雨总是带着柔情，带着缠绵，带着只有在春天的季节里才有的那份细腻与朦胧，雨丝如线，飘飘渺渺，合着远方山恋那若隐若现的淡雾，仿佛置身于虚幻的仙境。

故名银树沟，是因为那里生长着数以百计、称之为植物活化石的千年银杏树而得名。不过，那是秋天的景，只有在深秋时节，在繁华即将落幕的的时刻，去银树沟，在沟壑之中，一脉金黄。那片黄，会给你心灵深处一种荣耀与震撼。

春天的银树沟，是翠与艳、幽与静、清浅与斑斓流光溢彩的万种风情，柔情似水。

在细雨霏霏的四月，打着一把花折伞走进烟雨朦胧的银树沟，仿佛，你已置身烟花三月的江南。瀑布高挂，铺天盖地；小桥流水，潺潺流淌。走在曲径通幽的山间小路，转过一个山头，迎面一簇簇红紫相间的杜鹃出现在你的眼帘，那花瓣，那花蕊挂着晶莹剔透的雨滴，仿如少女明亮而又多情的眸子，默默含蓄。又像是青春靓丽的女孩，手捧着多彩的花束，用温情的眼神示意你收下她那份真挚与虔诚。

踏上那片悬崖上的步道，已被浓雾笼罩，置身于悬崖之上，向下俯瞰，云雾升腾，飘飘苒苒，似浩淼烟云翩然凌空；向上仰望，雾天一色，云里雾里，苍茫一片。眼前只有沿着壁立的石墙曲曲折折、婉婉蜒蜒的台阶向着高处盘旋。身处险境，身处万丈悬崖之上，仿佛是一只闲云野鹤，一把伞是你的翅膀，轻飘飘的踏着雾、驾着云，轻云直上，没有了那种晕眩和害怕，只有那种亦真亦幻、飘飘渺渺的遐想。

行至半山，一棵迎客松矗立于石墙之上，她没有黄山迎客松那样高大挺拔，也没有黄山迎客松的磅礴与豪迈，但她却有着俊秀与飘逸，有着蓬蓬勃勃的清丽与妩媚，有着热情洋溢的激情，她的主杆亭亭玉立的贴着石壁昂昂然的展露出她风情万种的风姿；两条枝干，就如伸出的两支芊芊柔臂，在凌空的雾霭中向你招手致意。站在迎客松下，看着它的根深深地扎在狭窄的峭壁的缝隙里，主杆和枝桠没有任何的支撑，有的紧紧贴着徒立的石壁，和那片石壁相依相偎，仅仅而已，它却旺盛的生长着。我突然对这棵迎客松敬仰起来，对于这片石崖敬畏起来。敬仰这棵松树对于生命顽强与执着的追求，敬畏这片石崖给予这棵松树生命的呵护与庇佑。

爬上石崖，站在峰峦之上，一岭的杜鹃一丛丛的开得正艳，红与紫、粉与白，交相辉映，万种风情。只是在漂浮不定，朦朦胧胧的雾霭中，迷迷离离的时隐时现，走在如潮的杜鹃花海中，也是若即若离，像是蒙着一层浅浅的薄纱，难见她们的真容。

放眼望去，沟壑山峦间，云雾涌动，浩浩荡荡，犹如澎湃奔涌的江河，一往无前，滚滚如潮；又如上下翻飞的鹞鹰，展翅飞翔，翩然凌空。那满山的杜鹃明明淡淡，在若隐若现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在潇潇洒洒的春雨中、在苍苍茫茫，烟雨蒙蒙的天气里看杜鹃花开，为之心动的是一种感悟，感悟杜鹃花的含蓄与别致，感悟地处伏牛山的暮春四月与江南三月的相似。

有时候，人需要一种遐想，需要对一种事物保持一种距离，凡事不必看得那么透彻，看透了也就没有了神秘，没有了遐想的空间。就像在烟雨迷离的雨中看杜鹃，杜鹃花的高雅就在于她的含蓄，就在于她深藏于大山的悬崖峭壁之上，娇羞柔雅，神秘难测，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就衍生了人们对于她产生了想象的空间；就衍生了深山出俊鸟的成语；就衍生了杜鹃泣血凄美的故事与传说。

相传，杜鹃花是伏牛山中一位美丽的姑娘幻化而成，她的名字就叫杜鹃。杜鹃的美在八百里伏牛山中人们争相传送，争相一睹她迷人的风采，凡是见过杜鹃的人们，都说杜鹃美若天仙。于是乎关于杜鹃的传说一个比一个传奇。有人说亲眼看见一只亮着七彩羽毛的鸟儿从大山深处，飞进杜家，杜家就有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有人说亲眼看见从天上飞来身着七色彩带的仙女、飘飘然，飘落进杜鹃家，于是杜家就有了仙女般的姑娘，杜家老两口视若掌上明珠百般呵护。

杜家出了一位俊俏美丽的姑娘，传遍整个伏牛山，也传到一个地痞恶霸的耳朵里，于是恶霸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帮恶奴打手，带着彩礼，抬着花轿来到杜鹃家，要取杜鹃为妾。杜鹃誓死不从，那帮凶煞恶神就动手抢人。杜鹃爹妈为保护自己的女儿，和恶霸及一帮打手展开了惨烈的搏斗，可怜杜鹃爹妈，人单力薄，被那帮恶奴打手活活打死。眼见自己的爹妈被恶奴们活活打死，倒在血泊之中，杜鹃悲痛欲绝，不愿苟且偷生，一头撞向房墙，气绝身亡。鲜血顺着杜鹃的头颅如泉涌一般，殷红的鲜血和杜鹃爹妈的血交汇在一起。突然间，天空响起一声震人心魄的炸雷，那声炸雷响过之后，那恶霸，那一帮恶奴，齐齐的倒了一地，而且只剩下一副皮囊。人们说那时是上天对恶人的惩罚，雷公抽取了恶人的筋骨和心肝。

炸雷响过之后，天空中出现一片血红血红的云彩，那片血云随着风飘向伏牛山的山崖之上，变成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鸟儿在山崖上凄凉的叫着，那叫声是向人们诉说悲惨的遭遇，那叫声是对万恶的地痞恶霸的倾诉。鸟儿每每叫声过后，就从它的嘴里滴落鲜红鲜红的血液，滴落在杜鹃树的枝枝梢稍上，杜鹃树就开出了血红血红的花儿。后来人们把这只鸟儿依着杜鹃的原来的名字取名为杜鹃鸟，把杜鹃鸟儿泣血跌落在杜鹃树上血液而开出来的花儿取名叫杜鹃花。

一次雨中看花，那万千的花中，对杜鹃情有独钟，我突然喜欢上了杜鹃，不是我怎样的怜香惜玉，而是被杜鹃凄美故事感动，被杜鹃花的含蓄与高雅所折服。在杜鹃花开时节，寻着山凹里土肥泥厚的地方挖几棵杜鹃树，再把它周围的母土铲上一些，精心的栽在庭院中的花盆里。

在春夏秋冬的季节里，它们就像是我的孩子，每天清晨开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它们，需要浇水的时候给它们浇一次水，花盆里哪怕长出一棵草芽，也会及时的拔出来。我不想让它们受到伤害，因为我已经伤害过他们一次。因为我的偏爱与喜欢，硬生生的把它们从她们的母腹，从她们的家园，从它们熟悉的环境中，把它们根植于深深的土壤深处根与血脉斩断，迫使他们迁徙到一个新的环境之中。我有一种赎罪的感，我需要对它们倍加呵护，对它们更加的好。

一个夏天过去了，一个秋天过去了，那几盆杜鹃树昂昂扬扬的活起来了，我感觉很欣慰，很满足。到了初冬的时候，我已经看见杜鹃的枝条末梢，绽露出很小很小米粒似的花的蕾，清浅中透着紫，透着红。我知道它们开始了孕育，孕育来年春天新的花蕾。

漫长的冬天，它们经过几场雪，几场雨，那一树的叶在萧瑟的寒风中慢慢的滑落，落到了花盆以外的土地上，我把那些叶小心翼翼的一叶一叶的捡起，放到它们的身旁，放到树根下，我想用那些叶温暖它们，安慰它们。

春天里，阳光灿烂起来，其它的树种已经露出饱饱的芽孢，一天天的绽放它们的绿，唯有院中的杜鹃依然是光光的树干，没有发芽的迹象，只有一个个花蕾象爆米花似的一天天膨大。我原想那一天天膨大的花蕾，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开出一朵鲜艳的花朵。直到有一天，一觉醒来，再去看时，枝头上的一个花蕾，已经分蘖成三朵五朵的花球。我突然惊诧了，一个幼小的生命，竟如此的强大！

几个月的等待，那些花蕾，总是和着夜色，精灵般，在春夜里悄悄地打开房门，妍妍丽丽的绽放开来，绽放的花朵，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喇叭，张开她的胸怀，把她的蕊，她的内在。畅畅亮亮的舒展在你的面前；每一朵花开出五朵花瓣，最上面的花瓣，内侧布满了错落有致的星星落落的斑点，中间突出一缕比针还细的花蕊，花蕊的顶端，镶嵌着粉红色的球状体，那粉红色球状体，很微小，微小的你必须贴近她才能看清她的真容。那一缕须状的花蕊，那含着斑斑驳驳的斑点，那敞开的花瓣，又犹如一只只展翅欲飞的彩蝶，玲珑龙龙的萦绕在你的眼帘。

等到花儿全部开放，除了盈盈一树的红和盈盈一树的紫，树干上开始新绿，那些嫩芽慢慢的从花的下面抛头露面了，把那片绿衬托在红花之下。

在大山深处，在烟雨朦胧的雨中看杜鹃，那若隐若现的烟雨给杜鹃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那妖妖娆娆的纱雾，把满山的杜鹃弄得犹如犹抱琵笆，含羞娇媚，给人以神秘，给人以遐想，给人以超凡脱俗的高雅。

当杜鹃花天天出现在你的身边，你把她看得透透彻彻，那份神秘，那份让人惊世骇俗的惊艳，已经悄然的褪色。有的，它就是花，就是让人欣赏的花卉。

作者往期作品：

郑振欣‖我的重阳我的河

郑振欣‖回龙三叠

郑振欣‖难舍的远行

郑振欣‖火塘恋歌

郑振欣‖木寨河三部曲

郑振欣‖鲁朗林海听松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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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欣‖尼洋河的浪花

郑振欣‖我在山南等你

郑振欣‖天堂之路

郑振欣‖寻找心中的佛

郑振欣‖高原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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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欣‖白云深处有“雪人”

郑振欣‖鹳河新赋

郑振欣‖风韵老界岭

作者简介:

郑振欣，西峡县人，中共党员，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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