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柱老爷

农历十月一，是祭祀先祖，怀念故去人的日子。每到这个秋尽冬来，荒凉颓败的十月，我也会想起很多过去的人和事…….

郭柱老爷，郏县孙庄人，生于年1月，死于年腊月，活了71岁，是我爷爷的三伯，不是我的亲老爷。我亲老爷是老四，是郭柱老爷的亲叔伯弟弟。我的人生和郭柱老爷没有任何交集，然而我却一直觉得该写写他的事儿，讲讲他的故事，记忆下那个时代。

听板场村95岁的姑奶(郭柱老爷最小的女儿)讲，郭柱老爷十六岁结婚，开始主掌家务。为了郭家的人不出兵(国民党规定:一家够几口人，就要出一个人去当兵打仗)，他主动当保长(当然，他的威信肯定也够格)，利用手中的权利，没让我们家族的任何一个人去打仗。我的亲老奶在我爷爷2岁的时候就去逝了，我的亲老爷人老实，又不善经营，生活的很穷迫。没了亲老奶照顾，据说我爷爷十冬腊月天穿草鞋过冬，连个布鞋都穿不上。多亏郭柱老爷家接济帮助，我爷爷才勉强活了下来。我爷爷三十多岁的时候，住的也只有两间茅草房子，连个老婆都讨不上。后来，有人给我爷爷介绍了个二婚的女人，也就是后来我的奶奶。我爷爷挑剔不愿意，找他三伯(郭柱老爷)拿主意，被郭柱老爷臭骂了一通，大概的意思是:看看你三十多了，穷的西北风都喝不上，还挑？再挑！就打光棍，绝户头了。郭柱老爷这一骂，我爷爷娶了我奶奶，于是后来便有了我的四个叔叔和三个姑姑，直至现在我们这个家族的几十口晚辈。谢谢郭柱老爷，您的顾大局，没让我爷爷冻饿而死，您的理性务实，让我们这一支族人后继有人。

（郭柱老爷的小女儿，我的姑奶，年生，广天乡板场村人，今年95岁了，身体非常健朗，每年农历十月一还拄着拐杖回娘家给父亲、母亲上坟，历经民国匪患、、、文革……祝愿她永远安康！）

郭柱老爷虽是保长，但人不坏，又善打理农务，家境宽裕，经常帮助邻里，名声很好。村里有两个好吃懒做的无赖，经常偷鸡摸狗，总被郭柱老爷训斥。他们怀恨在心，就暗地里私通蹚将(土匪)，给蹚将告密，说郭柱家家底瓷实、有钱。结果，临近过年，蹚将造访，他们用枪抵住郭柱老爷的腰，当着老爷的面把家里抢劫一空。但是，这些并未难倒郭柱老爷，他让老婆和女儿连夜纳些鞋底子，去城里卖，换些钱才把年过去。

临近解放，国民党大势一去，郭柱老爷对形势看的很清，早早辞掉了保长职务，并去登封老家躲避风声。一路上黄爪噜噜(方言名，其实是杜鹃鸟)不停的叫:"咕咕咕、咕咕咕……"，郭柱老爷担惊受怕的说到:"看来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啊，躲到哪都藏不住，连鸟都追着叫"酸(方言，实际是孙字)庄郭柱，酸庄郭柱……哎，没地方跑了，早知道不当保长了"。

解放了，郭柱老爷也没什么事儿，平安着陆。但可能是他当过保长的原因，大概是"镇反"前后，他唯一的儿子被人用枪打死了。后来，儿媳也改嫁了，留下唯一的孙子，两岁左右的时候生病，因那时医疗条件很差，也没有活下来。

郭柱老爷曾经是很有体面的保长，而今却子死孙亡，绝后了，个中滋味，唯有自知。但是，郭柱老爷依然是我们大家族的管事人。我爷爷依旧贫穷。后来，我的亲老爷生病了，躺在四处露风、寒气袭人的茅草房里忍饥挨饿(那时候人穷，没啥吃)，等待最后的时刻。郭柱老爷来看他，见此情景，心里不好受。他把我爷爷叫到身边说道:"恁伯都到这时候了，给他弄点吃的吧"。爷爷应诺道:"家还有一捆杆草(一种不值钱的杂草)，明儿清早我赶集把它卖了，换点杂面，给他做碗稀饭”。我的亲老爷没捱到天亮，没来得及喝上一碗热稀饭，冻病饿而死！我爷爷太穷，备不起棺材，准备软埋(挖个土坑，人直接扔进去，埋掉)我亲老爷。郭柱老爷不愿意，站了出来，脱掉自己唯一的棉大衣亲手盖在了我死去的亲老爷身上，扭头回家了。郭柱老奶看到了，心疼地说:"你把大衣给老四了，大冬天你穿啥哩?"郭柱老爷无奈地说:"哎，我不给他，还有谁给他？总不能叫他光着身走吧，我把棉大衣都拿出来了，我看谁敢软埋俺弟！”

由于郭柱老爷的坚持，我爷爷咬咬牙凑借了几块薄板把我亲老爷草草下葬。谢谢郭柱老爷的坚持，因为您的坚持，二十多年后迁坟，依然在薄薄的木板中寻到了你兄弟完整的尸骨。

郭柱老爷晚境很窘迫，一九五八年没啥吃，由于没了儿子，没人供养，穷迫之下到女儿家借吃的，女儿家也穷，也没啥吃，女儿又不当家，偷偷塞给郭柱老爷两把面，老爷把面揣到怀里，回来和老伴才没被饿死。再后来，我的三老奶也病了，三老奶去逝前一个月，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然而节气已入冬，老奶怕郭柱老爷受冻，瞎摸着给郭柱老爷赶做了一件棉袄，才不舍的闭上了眼睛。老奶病逝不到一个月，生产队合队（小村合大村，小队合大队），所有财产公有，吃大锅饭，郭柱老爷被迫搬出自己的土墙瓦房子（在那个时代，已是很高级的房子了），到别的村庄居住。再后来，他的房子也被扒了，见此情景，郭柱老爷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过世了，此时，刚距老奶去逝一个月整，这事儿，村里老人都知道……

村里的人都知道郭柱老爷当过保长，是个正直的好保长……

都知道，他唯一的儿子被人用枪打死了……

都知道，在那个时代，他是个有体面的人……

都知道，他和老伴逝世时间只差一个月……

郭柱老爷，我的生命里和你没有交集，包括我的很多叔叔姑姑们，他们出生的时候你已故去，但是你的故事，村里的老人们一直还记着，时不时讲给我们这些晚辈……

郭柱老爷，走好久了，依稀中，我看到过一个头戴礼帽，穿着长袍马褂，腰里别着旱烟袋，手柱文明棍的和蔼老人在朝我微笑…….

老爷，但愿您的世界里没有沧桑，一切安好！

（注：本文故事多是根据姑奶口述转写而成）

作者简介：郭旭峰，年生，郏县人，现在信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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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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