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居说

从一棵白杨树、一个小蜜蜂等等诸多跟人类不沾边的物种入手抒发对祖国劳动人民、边疆人民的热爱,一直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散文家的拿手绝活。这篇《杜鹃赞》是冯牧(-)年的作品,虽带着时代的烙印,但所不同的是他对云南情有独钟,说出许多发自肺腑的爱……

杜鹃赞

冯牧

到过云南的人都喜欢谈论云南的话。繁花似锦,似乎已经成为“四季春常在”的云南风光的一个重要标志。在被云南人自豪地称作三大名花的茶花、报春花和杜鹃花当中,被人们描述得最多的,自然是茶花。我曾经读到过由明代的文人学士在几百年前编写的《茶花志》,读到过徐霞客关于丽江的茶花树的粗细的描绘,甚至还读到过林则徐在云南写的赞美茶花的长诗。解放以后,云南的茶花培育成长得更加绚丽多彩了,因而也更多得成为人们用来吟诗作赋,用来礼赞这锦绣边疆的自然风光的重要对象了。

可是,比起富丽而娇贵的茶花来,我却更喜欢杜鹃花。在先,当我好几次在云南边疆作着长途旅行时,我对于花草树木这类事情并没有怎么留意。边疆各族人民时刻都在飞跃前进的生活,总是更多地吸引了我的兴趣。但是在不久前,当我在滇西边疆地区进行了几个月的跋涉之后,我忽然发现:在我走过的这一片无限富饶、美丽的土地上,竟长着这样一种花:它们不但有着足以令人钦敬的坚韧顽强的生命力,而且成为各族人民的美妙生活当中不能缺少的部分。这便是杜鹃花。

去年春天,我曾经沿着边境线翻阅过高黎贡山积雪的高峰,曾经跋涉过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的炎热的河谷。我走过了各种地质不同、气候迥异的地带,而随着海拔和地域的差异,我看到的草木植物也是时刻都在变化着。可是,我发现,不论在什么样的高山、峡谷、密林、深沟之后,我都看到了杜鹃花——各式各样的品种和色泽的杜鹃花,从爱笑的只有几寸高的一直到枝干参天、浓荫匝地的杜鹃花。不论是在干旱的、阴湿的、肥沃的或是瘦瘠的土地上,还是在砂砾上、岩峰间、丛林内或是幽谷中,我们随处都可以看到:杜鹃花总是顽强地、茁壮地、生气蓬勃的生长着,一点也不计较环境的好坏,好像在它们身上有着一种永不枯竭的力量,一种可以克服任何困难和适应任何环境的力量。有一位植物学家曾经热心地对我说,在全世界已经发现的几百个杜鹃品种之中,在云南可以找到一半以上。我对于植物学只有不多的知识,不大能够理解这些数字的意义,可是我毕竟是为杜鹃花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坚忍的生命力而感到惊讶了。

当我们正在费力地翻越着高黎贡山的主峰到片马去时,我们走得又渴又累,突然,前面一片绚烂的光彩着凉了我们的眼睛,使人精神为之一振。我们看到,在披着白发的峰峦之下,在笔立千仞的悬崖之间,生长着一片漫山遍谷的杜鹃林。长在枝丫顶端的殷红的花,十几朵合成一簇,下边围着一圈绿叶,好像是被托在翠玉的盘子上一样。这一片繁茂的杜鹃花林,衬托着横断山脉的戳峨峭拔的群峰,和在山间梯田上播种的傈僳族姑娘们,形成了一片绮丽而粗犷的自然景色。

当我们在大理的苍山洱海之间旅行时,我发觉,大理的春天的旖旎风光中,杜鹃花也占了一种重要的位置。在庭院里,在农舍边,在琢磨着大理石的工厂和在彻夜闪亮着渔火的洱海水乡中,到处都可以看到被人们精心培育的杜鹃花,这使它们具有着比在山野中更加繁复多样的色彩。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藕荷色和淡粉色的,把苍洱的湖光山色点缀得更加美丽绚烂。可是,杜鹃花终究只有在山野之中才会显现出它强大的生命力。四月间,在由一群青年垦荒队开拓着的大理花甸坝上,野生杜鹃花林繁花怒放,璀璨如火,和那些充满青春活力的男女青年的红润的面孔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多么动人的图画。

我在凉山地区的崇山峻岭间也看到了杜鹃花的优雅的身姿。我看到,许多在几年前才从奴隶主的锁链下解放出来的彝族姑娘和仍然保持着古老的母系社会风习的摩梭族青年,总是喜欢在头上插几朵浅紫色;作为他们的美满生活的标记。当他们从山上背一捆木柴到集市上去出售时,也总是忘不了把一大束杜鹃花插到柴捆上,仿佛他们背的是一捆鲜花而不是一捆木柴。当我们离开凉山时,群山中的杜鹃正在盛开。在一望无垠的山峦中,各色各样的杜鹃花,从矮小的“碎米杜鹃”,齐人高的灌木杜鹃,到高大的被人称为“映山红”的杜鹃,都在含芳吐蕊、争妍斗艳。而且好像约好了似的,在这一片山坡上,开的是紫色的花,在那一座山头上,开的是粉红的花,在另一段岩壁上,则是一片红得好像烈火般的花。等到我们刚刚转过一道峡谷,我们又看见,在我们面前的是无际无涯的洁白的花朵,好像在丛林中刚刚降下了层厚厚的雪花。

就是在滇西北海拔将近四千米的中甸高原上,我们也看到了杜鹃花的足迹。有一次,当我和同伴们骑马攀登到一片雪峰环抱的高山草原时,我忍不住勒住了马头——原来我们每一步都在踩着杜鹃花丛和别的野花前进。这是一片宽广得不下十几里的草原,在这寒风凛冽的荒瘠大地上,几乎有一半土地都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那种开着深紫色小花的矮小的杜鹃。可是,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诧的。更加使人难于置信的,恐怕要算中甸东面的一座高原湖——碧达湖上的奇特景色了。我和几位边防战士到那里去的目的原来是打猎,可是,当我们刚刚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走近湖边时,我们便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在这座仙境般的湖泊四周,长满了高大粗壮的杉树和杜鹃树。不同品种杜鹃花密生在湖边陡峭的岸上,它们的枝丫申向湖心,拂摩着碧蓝色的湖水,好像给这座美妙如画的湖泊围上了一个杜鹃做成的巨大花环。和我们同行的一位藏族老游击队员、著名的猎人尼玛有些惋惜地告诉我们说:奇妙的景象一一杜鹃醉鱼。初夏时分,当杜鹃开残,花瓣落遍湖边时,湖里的肥大的鱼群也要在这这时到岸边来产卵;鱼群吞吃了花瓣,便会昏迷不醒,像喝醉了似得浮在水面,任人捕捉……顺便在这里说一句,我们在湖边逗留的几天中,无论是搭帐篷、烧篝火,还是做饭、煮水,用的大部分都是杜鹃树的枝干。

这也许是我所述说的关于杜鹃的最为动听的故事了。但我在这里丝毫也没有炫耀的意思。我在这里列举关于杜鹃的见闻,只不过是想借以说明一件事:在我们的祖国边疆,人们是居住和劳动在怎样一种美好丰饶的自然环境之中。我们的勤劳、勇敢和充满了生气勃勃的创造力量的各族人民,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努力使他们生活和劳动着的自然环境,变得日益美丽富饶,而美妙的自然风光,又不断把人们的富有色彩的生活点缀得更加绚烂辉煌。人们时常用松树的坚忍不拔和柳树的随遇而安来赞美它们的美好品质,我觉得,这两种品质在杜鹃的身上应当说是兼而有之。作为一种平凡的植物,它一点也不慑伏于大自然的严酷的威力,它的坚忍的生命力使它可以在各种艰难的环境中到处健壮地生长,而且能够在战胜着新的自然条件的过程中,不断地发展和繁衍着,这种坚忍顽强的生命力量,这种勇于和善于战胜自然、战胜困难的气质,不论是表现在花的身上还是人的身上,不都是同样值得我们赞美的吗!

旅居云南·寻归心中的原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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