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春心托杜鹃

◆文｜刘淑红图｜李玉童

谈及李商隐，无法避开的一首诗就是《锦瑟》，此诗广为传颂，又难以理解，诗家对此亦有“一篇《锦瑟》解人难”的慨叹。今天，淑红和你谈谈对《锦瑟》的肤浅认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题为“锦瑟”，但整首诗并非咏物。李商隐善写无题诗，他的诗本身就是题目，如高手出招，入眼的都是招式，玄妙之处却于内力。内功深厚者，何必在乎招式是否漂亮呢？此诗创作于晚年，将典故、象征、意向的写作手法发挥到了极致。对于表达的主题，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悼亡妻”之作，有人云是“伤自身”之感，更有甚者说是送给一个名唤锦瑟的丫鬟之诗，一笑了之。在我看来，这首诗极可能只是作者对人生如梦的感慨。

诗句首联说，锦瑟为什么是五十根弦呢？这里借“无端”二字，感慨时间匆匆流过。我们也经常发出类似的关于生命体验的感叹。诸如，不知不觉怎么就年近不惑了呢？这一弦一柱无不在回忆渐行逝远的青春年华。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是最精彩的两句诗。回忆一生中难忘美好的时刻，试问生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文以载道派”会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忠、义、礼、道、信”，而李商隐给的答案非常迷离，他借用两个典故在诉说，我们一起来体会。

庄子早上醒来，发现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化成翩翩起舞的彩蝶。梦醒时分，一刹那恍惚，分不清自己是蝴蝶还是他自己。“迷”，可以是迷恋，也可以是迷惑，也可以是迷失，这是生命的一种彷徨。我们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梦醒时分，也都经历过“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体验。所以，对于人生，“如梦”二字便可诠释。其中内涵，各有不同，想起了弘一法师坐化前留下的四个字“悲辛交集”！

在中国三星堆出土的文物中，画着一个鸟身人脸的皇帝，名曰杜宇，他想要美好的春天一回来，就把皇位让出，幻化成一只鸟，名为子规，声声啼叫，直到喷出鲜血，染红杜鹃花。因此，后人把他称为望帝，代表着希望。李商隐给出的答案，借用典故在说，人生如梦，有了对生命的热情就要如“春蚕”“蜡烛”“杜鹃”一样去缠绕、燃烧和啼叫。

接下来的两句诗，用意象构建了一种意境，这里有很多古代美丽动人的传说。传说在月圆之夜，蚌壳就会徐徐打开，其中珍珠吸取月之光华，越发圆润；还有传说中的鲛人，在月圆之夜会一边流泪一边歌唱。因此，“沧海月明珠有泪”一气呵成。后一句诗中提到的蓝田山，是著名的产玉之地。在阳光照耀之下，蕴藏其中的玉气就会冉冉升腾，但美玉之精气远观如在、近观却无，于是就有了“蓝田日暖玉生烟‘’。这两句诗，如果非要解释字面意思，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诗人影射的一种生命状态，珍珠为了圆满吸取月之精华不断流泪，蓝田玉为了润泽吸取日之精华不断生烟，那么人类，为了生命的完美，无怨无悔，永续不断。

用了如此多的典故和意象之后，诗者开始回收，这是他很成功的地方。象征派诗人容易在引经据典中越走越远，直到他人已经无法进入他的世界。李商隐意象典故用的极好，不会一直在玄妙莫测里故作高深，他巧妙地以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转入到另一种生命的状态。此情可以是爱情、亲情、友情……，无论是哪种感情，都值得一辈子来回忆、去珍惜。

人生如雾亦如梦，如烟如雨亦如风。年少时我们对世界半知半懂，经历岁月的淘洗沉淀，再度回首，才略解半点滋味其中。与其为往事苦苦纠缠，感慨时光匆匆，与其为别所伤、为爱所痛，莫不如在梦醒时分难得糊涂，珍惜年华，光阴不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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