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送你一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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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素生成能力检测 http://www.xjkqzjw.com/bdftp/yzhj/149.html 我说我不读诗，也不会写诗，更不会写诗……这当然是放的烟雾弹，我偶尔还是读一读的写一写的，至于懂不懂，那我也说不准了。我喜欢的诗，是能击中我内心的诗、饱含大悲大痛却不露声色的诗，或婉转空灵、清新雅致的诗，不是那种梦话胡话牙疼一样皱着眉头端着架子的诗，更不是漂亮形容词的堆积物，那些让我看了三遍还不知所云的句子，一般就只好请它别阻挡了我的视线。是谁说的？诗歌是表达，不是修辞；是谁说的？写诗，需要等待；是谁说的，写诗的人是疯子；是谁说的？你可以不写诗不读诗，但你要常怀诗心。 《诗刊》上有个“春天送你一首诗”活动，春天来了，我也送你一束诗，写得不好，别笑，也别嫌烦。这些或许不叫诗，只是口水，或附庸风雅的口水——你懂的，人生无趣，有时候需要附庸风雅一番，这样才有活头。 一、致HQ 寒夜访你，且以浓茶款我 敲门笃笃，敲出五味杂陈 烟草，汗馊，油彩，松节油 以及不可或缺的女人味 多么亲切的气氛 那是荒原上两头狮子接头的 密码和暗语 你的画室一如既往的凌乱，无处插脚 这才好 风景轮回在你徒有的四壁上 一屋子的绿 春天从未从你的领地撤退 你的卧室温暖，舒服，暧昧 你躺在双人床上的姿势让我偶尔走神 小圆椅容不下我，腿必高抬至桌 鼠标碍事，干脆用手，指指戳戳 隐藏在你电脑某个角落里的美图 放大，更大，细部，更细 遥想原作，感佩大师，鄙视当下， 忽而擦拳磨掌，忽而爆胎 反复充血，这阴晴不定的见鬼的春天 偶尔，也拨弄几下吉他上仅存的断弦 铮铮然，思绪飞速倒退，耳畔呼啸 至那年，至以前，至很久很久以前 只有此时，空气是安分的 就像越喝越淡的茶，寂寥的止水 但不可再泡，不然 何以对付这潇潇雨夜 某个查岗电话骤然响起 一激灵，将你我拉回现实 再吸一口，你掐灭半截香烟 我看见，有一缕还在缓缓升腾 （年，2月最后一晚，归后） 二、爹娘来了 爹娘来了 来照看我即将诞生的孩子 照看我三十二年 还嫌不够还要照看 他们的孙子 等到孙子会说话了 他们就老了 爹娘来了 花白的双鬓来了 长茧的手指来了 如雷的鼾声来了 动听的唠叨来了 威严的目光来了 滞重的脚步来了 轻柔的抚摸来了 爹娘来了 白花菜来了 苦楝树来了 水稻田的蛙鸣来了 乡村里的狗叫来了 泥土鲜润的气息来了 老屋温暖的光线来了 遗忘在故乡岁月中的 我 也拽着他们的衣角 来了 （年6月20日午） 三、与父亲抵足而眠 你睡在那头，我睡在这头 三年，还是五年，再没与你抵足而眠 你摸摸我的脚踝，说好粗好大 我也摸你的小腿，有些硌手 与记忆中的顶天立地完全相反 一晚上，你没动，我也没动 我担心吵醒你，你也害怕吵着我 其实我睡眠很好，倒是你，肺像个破窑 怎么也按不下去的鼾声，还有咽炎、鼻炎 以及郁积一辈子的孤独和郁闷 你忍不住咳嗽，吐痰，清嗓，喝水，起夜 但都压抑如低沉的龙吟，不再惊天动地清脆响亮 黑夜里，静静听来，温柔敦厚，令人心碎 一整晚，同床异枕，同床一梦 两条平行线，一个长方形 我们默默卧守，不管醒着还是睡着 中间那条楚河汉界，是爱的标界 就像小时候你抱着我睡觉一样 我是你的卒子，你是我的将帅 你是我的起点，我是你的延伸 明日，我将带着你的体温远行 （年，4月7日，返黄后作） 四、老家来电话 深夜，老家忽然打来电话 铃声太响，有那么几秒 心慌气短，腿脚发软 我差点就按下拒听 上次，说四姨爷和大姨爷 一个七十，一个八十， 一个肝癌，一个肺癌 一个在家，医院 苟延残喘，气若游丝 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 我们也在等待 幸好现在，他们还在 与我同在，与主同在 人到中年 老家打来的电话，不能接 人到中年 老家打来的电话，不能不接 五、四姨的错误 四姨的错误，在于她生养了三个姑娘 却没有儿子，在农村，这无法饶恕 更是她一辈子好不了的病灶 她本来就矮，从此再没抬起头 她也采取了补救措施 将大姨家的三儿 收为继子，做准女婿 但住了半年，他还是以姨侄的身份离去 下决心将二女招赘 二女不争气，打工时认识的那个小子 是个独苗 后来，姑娘们出嫁了 后来，外甥一大群 后来，她和姨父老了 后来，他们养了一条狗 六、一个梦 昨晚，月黑风高 我又回到老家，小街空无一人 在三叉路口的那家杂货店里 八十年代小镇上的第一所超市 又见到你 说了些什么 为何只有一点点惊喜 与挥之不去的感伤 我早上起得很迟 静静躺着，闭着眼睛 努力还原你梦里的样子 绿色外套，白净脸颊 两根辫，垂在耳后 记得你脸上有一些雀斑 门牙中间还有一个缝 和初中毕业照上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我已慢慢变老 你却是永远的22岁 你本来大我一岁 可是现在我大你十岁了 前天与月明在网上聊天 她也做了妈妈 金华被查出心脏病 做手术躲过一劫 他们都在深圳 令我无比羡慕 我们这些老同学人各天涯 与你，却阴阳相隔 哦对了，我有一个聪明的女儿 我比较满意，我现在的拥有 尽管日子与当初想象的 完全不一样 女儿跑过来，说我是懒虫 我翻了一个身，你完全走了 梦散，天晴 窗外阳光灿烂 我留给你的QQ号码 千万别弄丢了 如果孤单，请幽然而来 只是忘了问你 在天堂 可不可以上网 （年12月5日，晨起记梦） 七、情人节赠内 迎面走来一对小情侣 发型服饰，笑容步履 大概正在与国际接轨 他们相拥而行所裹挟的风 象温软的青草 令你柔软 我们的平静 被隐藏的锯齿划伤 亲爱的，她怀中的花朵 不该被你的嫉羡催红 我也要锤直飘忽的视线 坚决不拐向漂亮的脸袋 哦，多么心虚 你的皱纹我的白发 还有你，我前世的小情人 别砸吧着嘴 他们相互喂食的巧克力 我这就给你买 月到深情也会打折 桶装的花朵已经憔悴 卖花女说一支代表一心一意 三支就是我爱你 九百九十九朵—— 哦，我知道，是一首歌的名字 用量词统计感情 我也会，不过 菜花其实挺适合我们 实用，不乏美感 是婚姻之花 绝不是那一碰，就纷纷落瓣的 月季花 一树叶子在渐渐发黄 不久会缀满果实 一碗米饭在渐渐发酵 不久将酿成酒浆 幸好，你我共同握有一只小手 她是我们倍感充实的支点 （年情人节晚） 八、三个人的单人床 1 蒙着耳朵也能听见一阵鸟鸣 有蓝色的祝福从手机里冒泡 闭着眼睛也能看到一片灿烂 有橙明的阳光在叩击着窗扉 我扭头看去 两个女人呼吸亭匀 在新年第一天 静静绽放 2 七年前的今天 上帝派来一个典狱长 结束我睡单人床的日子 漫长无期的牢城开始 至今，七个寒暑 不谈艺术，只关心油盐酱醋 在你温柔的监视与喋喋不休之下 吃饱穿暖发胖 修剪那些疯长的不切实际的杂草 遵循两个人玩的游戏规则 自由失去，生命爱情皆可抛 我注定成不了革命烈士 经历了无数次斗智斗勇 宣战鏖战停战冷战 以及妥协和解重建言欢 互不侵犯，和平共处的局面 我因此蜕成浅滩里 那一粒最圆最小的沙 不羁的我 已到成你所预谋模子的形状 终于不再耿耿 只是偶尔在黑暗中独自叹息 经受一次癌变 我们有了免疫力 那点痒疙瘩就不算什么 抓抓，再抓抓 直到抓出血结上痂 再用你的火焰我的海水 热炙冷敷按摩 酸碱中和，冷热平衡 婚姻的肌体也许就能 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3 常常对你说起新婚后 那些一觉醒来的早晨 身边竟躺着一个脱光的女人 这很奇妙，就像现在 睡在中间的这一个 也让我们匪夷所思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你们为何睡在我的单人床上 没有答案，一切理所当然 逐渐习惯三个人睡 再漫长的寒夜也温暖如春 好吧那就 让我们仨 紧紧拥抱 （年元旦清晨，结婚八周年献词） 九、我的忏悔书 我忏悔，将你从少女变成了少妇 容颜渐失，腰身变粗，脾气变坏 我不止一次觉得，你越来越像你妈了 这让我感到某种恐慌 我忏悔，将你从女孩变成了女孩的妈 女儿单眼皮随我，皮肤白随你 珠圆玉润，跟我一个模子 她太有个性，让你不省心 很有可能你一辈子也省不了心 我忏悔，结婚的时候没房 还了近二十年的债，每个月你还要 按时，忍痛，将元汇入该死的银行 你也是学艺术的，现在却要 精打细算，关心柴米油盐，吃喝拉撒 我忏悔，我爱美女 控制不住苗条的身材，狐媚的眼神 某种东西蠢蠢欲动，按下葫芦浮起瓢 你体内的酸性物质直线飙升 我常想我要是太监就好了 但我不是，那么，请你耐心等待我的苍老 我忏悔，脾气不好，阴晴不定 急躁，挑剔，没耐心，有时冲你咆哮 尤其是在创作焦灼期，或身心投入的时候 就像一头护食的豹子，容不得一只飞虫 你总是，唠叨几句，悄然隐退 我忏悔，我不爱做家务，不管孩子作业 你承包了无尽的琐碎，我才得以附庸风雅 我懒筋时常发作，常常一身酒气，倒头便睡 让洁癖的你忍无可忍，槌床便大怒 端了热水，咬牙切齿，跟我擦洗 我忏悔，我貌似浪漫，但言行不一 宁愿整天闷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瞎忙活 不愿陪你漫步枫林，共看夕阳 我宁愿喝开水，就臭豆腐，啃一块鞋板烧饼 也不愿陪你小资情调，喝红酒，吃烛光晚餐 我忏悔，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追求的东西，不接地气，渺在云端 让你一再失望，一再落空，一再 后悔不跌，直至悲伤 我却不断跟你描述我看到的天堂 我忏悔，我向往绝对的自由，虚无的远方 对一切不满，不着边际，而一只蒙着眼睛的驴子 日复一日原地打转，我的不安份常常使你 无计可施 使你满怀希望，随即，陷入更深的迷茫 你有时也忏悔，嫁给你这个鸟男人 瞎了眼，倒八辈子霉 于是我想，你遇见的那个家伙如果不是我 你会怎样，你肯定活得滋润，更加白胖 应有尽有，福禄寿喜，说不定儿孙满堂 跟戏里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太一样 我忏悔，忏悔无用，这些字句 与你的38岁的生日一起，一旦写出，一切照旧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你写再多的日记，记录我的恶劣，顶什么事 也许今生的相逢，就是我们的原罪 但我还是要假装忏悔，你的生日，其实我忘了 我什么也没有准备，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 与你琐琐碎碎，争争吵吵，爱恨交织 一起变老把余下的日子，像数念珠，一一数完 终有一天，我是目光呆滞的爹爹，你是 白发苍苍的婆婆 等到那一天，哦，感谢上帝 我终于可以不再忏悔 （年5月13日，黄昏） 十、端午，蛇床花遍地开放 端午，重要的不是吃粽子 而是走进原野，走进蛇床花开遍的世界 走进那些星星闪烁的花朵，那些 树木，池塘，鸟雀 那枝上的青果，那水草里 黑红的龙虾，快活弹跳 那些自由而蓬勃的生命 艾叶翻转，菖蒲飘香 接受一场初夏的风，亮白的澡雪 精神的沐浴 看你被风吹眯的眼睛，凌乱的发梢 那鼓荡的裙褶 是我柔波一样的爱怜 十一、我不会为一只狗哭泣 几分钟前，它活蹦乱跳，跟伙伴追逐嬉闹 它从花坛里跑出来，像一道白光，冲向街道 我看见它，还回头向同伴抛了一个媚眼 越野车发出凄厉的惨叫 好像受伤的是它自己 我看到，漆黑的前轮，一口咬住 这洁白温软的生命 它只是一条狗，它不该 将街道当做自己的游乐场 错误真是不可饶恕的 车里的人迟疑一下，推推眼镜，旋即开动 钢铁机器绝尘而去，在这死神光顾，又离开的刹那 它竟然挣扎着，意态恍惚，漫无目的地跑了几步 它歪斜着身体，就像一支射偏的箭 羽翅翻飞，在逆风中坠地 一小朵白云瞬间消散 一小片绿得正好的叶子 寂然坠落 没人会在意一只狗的突然死去 它静静躺着，身体微微颤抖 就像熟睡中的孩子做着噩梦 它的眼睛像透明的玻璃球放着绿光 它并没有流一滴血 它的同伴，呜呜两声就走了 空旷的街道 我站立很久，无话可说 我堵得慌，想吐却吐不出来 （以后若吃了狗肉就是这种症状） 我蹲下来，看着它，它逐渐变冷的身体 秋风阵阵，寒意袭人 我说了我不会为一只狗流泪 但为何还是热泪盈眶 （年10月29日，目睹一只狗被撞死的全过程） 十二、母亲打麻将 一早，小妮画了一个美丽的公主 她说画的是妈妈，是送给母亲节的礼物 我作证，她妈，可没这么漂亮 我倒是想起了我的妈妈 父亲接了电话，说：你妈又去交学费了 老头对麻将深恶痛绝 我也不喜欢麻将，但今天 母亲在母亲节打麻将，这很好 我希望母亲打麻将的时候，忘记这些： 血糖指数，老头子的倔强，以及她的儿女子孙 吃饱了没有穿暖了没有过得好不好…… 听说，麻将桌上的母亲 有时候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她经常输钱，总被牌友数落 母亲只是一个半文盲 她唯一的娱乐就是打麻将 不论输多少，我愿为她的快乐埋单 就像，在那些困苦的年月里 母亲毫不犹豫 为我们埋单一样 （年，母亲节） 十三、监考时，胡思乱想 1 菜花汹涌 将置身其中的人镀一层金 然而时光将他磨损 露出低度的成色 且等待 下一个轮回的伪饰吧 2 习惯了平淡 就像鱼习惯了水 树习惯了风 但开始时不是这样的 一个诗人说：一个东西被反复消费 就别指望它完好如初 但是春天 为何总是焕然如新 3 天地昏黑 大雨滂沱 书页里没有字，画笔被折断 驾照要死不活，职称遥遥无期 校考证一个没来 小谢情有别钟 安妮一脸冷漠地跑开----- 我被自己的唏嘘弄醒 竟然双手交叠，压在胸口 隐约听见微明的晨曦中 一两声鸟叫 （年，下午监考，胡思乱想） 十四、清明，想起奶奶 1 鸡叫三遍后，奶奶挎着一箢子稻草灰 喊我起来去菜园 她在堰堤宽处开出一块菜地 细细耕作，像绣鞋垫 草叶缀满露水 亮晶晶，湿人衣 奶奶让我走前面打露水 我用竹竿扫，露水噗噗落田埂 奶奶说我伢好有用 喜鹊喳喳叫 花狗蹦蹦跳 2 苦楝开花了 奶奶栽秧回来，在树下吃饭 裤管挽起，沾满泥巴和草叶 风阵阵吹，花纷纷掉 奶奶拈花放在地上 小花狗闻来闻去 叼几粒花，吐几下舌 3 放学回家，家里空无一人 小花狗在桌下啃骨头 黑漆棺材停在堂屋 长明灯在下面晃 我害怕 想喊出不了声，想走挪不动腿 奶奶突然从棺材中坐起 笑着说：我伢，莫怕，奶奶在这儿 我问：你怎么死了 她说她没死，还展开手臂要抱我 她一抱我就醒了 我发现我满头大汗躺在床上 4 兵儿，兵儿，我要喝水—— 我在稻场上滚铁圈 一听奶奶喊，拔腿跑到她床前 昏暗的旧蚊帐歪斜着枯草兜一样的 我胃癌晚期的奶奶 她要喝水，她饿了 但她吃不得东西，一吃就吐 连水也不能喝，一喝就吐 但她饿啊，喝了吐，吐了喝 所以总要喊我倒水 那时我不胜其烦 现在却无比心痛 我的故居早已不在，但只要站在屋基上 就听见奶奶在喊： 兵儿，兵儿，我要喝水—— 5 一九八五年正月初八，下午四点 舅爹刚拜年回家，还没走下渠道 奶奶就不行了 家人乱作一团 要把她从地铺移到堂屋木板上 我帮不上忙，我跪在地铺稻草上哭 奶奶突然歪过头，无力地看着我 眼神浑浊，有无限的哀伤——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然后她断气了 那一幕定格在我心中永难忘记 目睹亲人的死 比自己死要难过一万倍 6 奶奶其实是我的后奶奶 她在我爸五岁时嫁过来 奶奶带大了我们姐弟五个 她叫李友英 她是安陆何陈村人 现在除了一座低矮的坟头 没人记得她 但在我们家人的心中，她仍好好活着 从前，奶奶不管去哪儿都带着我 除了她现在去的那个地方 （年，清明前三日，于黄州） 十五、虚空直沉水底 中午赴宴，一个学生考取了贵州大学 稻花香一号不缠头，但入口暴烈 吃了还得拿，每人提一件黑豆汁 外加一包蓝色黄鹤楼烟，硬盒的 晚上又赴宴，另一个学生考取了湖北美院 稻花香一号入口暴烈，但不缠头 吃了还得拿，每人一件纯牛奶 外加一包黄鹤楼烟，软装的 装一肚子的酒肉与不合时宜回家 大她与小她都不在 呆坐良久，某种情绪云雾一样浓重 七夕夜，街上热闹 腹中，波涛汹涌 有千斤的虚空直沉水底 管它什么节 且酩酊，且独行 （年8月6日晚，归后） 十六、拿什么来爱你 宝贝，五年前的此时 雷声轰隆，大雨骤至 医院的十二层妇产科 鄂州西山远影浮动眼前 三点三十三分 你飞临大地，驱走溽暑 并拯救了一场灾难 我们一起流下激动的泪水 握着你的小脚丫 我的心比牛奶还洁白柔软 我的宝贝 为你取名为“冰” 抱你在怀，像抱一块冰雪 或一轮朝阳 一个灰尘扑扑的父亲 拿什么来爱你？ （年，7月17日，下午3点30分） 十七、这几天 这几天只关心—— 小妮粗浊的嗓子何时变得清脆 做什么菜她才肯多吃饭 扎什么样的辫辫她才会满意 学习又快又净地为小妮洗澡 这几天不关心—— 钟繇小楷怎样写得质朴高古 怎样临好鲁本斯女肖像的丰胸 《老舍传》中传主在文革是怎样的命运 博客的点击量和Q空间是否有留言 小妮娘出差的这几天 风云突变暗无天日 努力做一个及格的父亲 从虚渺的云端紧急迫降 但泥土琐碎，草屑纷繁 这没完没了的幸福小麻烦啊 （年，6月21日，中午） 十八、搞不懂 那个诗人我学不来，也不想学 我能做的，只是享受俗世 睡懒觉，不上课，剥粽子吃，闻栀子香 并借此机会回老家，吃一顿漫长而沉默的午饭 或者带小妮去野外，认识些东西 泥巴，虫子，如果有艾和蒲的话 也让她前去握个手，混个脸熟 在污染严重的黑水旁，说说龙舟 顺便讲讲有关诗人沉江的老黄历 小妮问为什么有人要跳江 这个，我也说不清 离骚动不动就兮呀兮的实在弄不懂 （年端午夜） 十九、六月的清晨，雨声潺潺 六月的清晨，水流汩汩，雨声潺潺 干渴太久了，植物和土地大口痛饮 小院安静，鸟不叫，栀子淡香渺渺 我们仨，大的不上班，小的不上学 不冷不热，不干不燥，很适合睡觉 一动不动，像慵懒的蚕蛹似的趴着 雨拍打屋檐的滴答，是浓郁的催眠 小妮呢喃一翻身，腿压在我肚子上 我抓一伸胳膊，就搁在妮妈的肩膀 在蓝绿的水中，一池莲藕盘根错节 （年6月4日晨起） 二十、致小妮 不画画，不上网，不闷在家里 去江边，去树林，去无所事事 小妮，我的延长线，这个上午全交给你 已经五月了，我们还在冬眠 花早就开了，布谷鸟早就叫了，风早就 吹红了桃子，我们只能赶趟末班车 只要出门，总是美的—— 那条蛇，弄醒它，草书就满纸纵横 那只蝴蝶，它一路追逐，把你的裙子当成鲜花 那水菱，淡淡的白，细细的香，我要指出的是 那拂过的，叫菱风，宋词里有 但宋词里少有咕咕叫的肉鸽，你瞧 它们和你一起歪着脑袋，小眼瞪小眼 至于麦子，小妮，那是你的穷亲戚 立在田野，光芒万丈，每一粒就是一瓣唇 你可以和它们逐一亲吻 小妮，你的童年注定孤单无趣 你想象不到，老爹我曾是一只无法无天的野麻雀 天多么蓝，多么辽阔，我们只是偶尔飘过的一朵白云 所以我对你的要求只是—— 亲近自然，享受生活，热爱艺术，做个快乐的人 （年儿童节前三天） 二十一、醉酒之夜 把那些流动的火焰 灌进每一粒细胞 让它们哔啵哔啵燃烧 大不了，一死雀朝天 某颗恒星早就乏味欲死 脱离轨道便是正道 倾斜，沉沦，呼啸 对月亮吐一团火 对太阳打一拳头 和三五个星辰勾肩搭背 在黎明到来前 一起坠入无限的空茫 （年5月26日夜，在友人家豪饮） 二十二、哲人峰 驾一朵白云，沿着索道，直升天堂 千岩万壑与杜鹃花海在脚下翻涌 眼光要始终朝上，就像那位哲人 他是老子庄子，还是苏格拉底抑或柏拉图 那痛苦万分的样子，仿佛天问的屈原 他想遗世独立，羽化登仙，可又舍弃不下 亲人，爱情，理想，美—— 几千万年了，他沉重叹息，想喊却喊不出来 张着嘴，一直犹疑不定，看着让人揪心 （年5月5日，晨起） 二十三、生日三章 （一） 九七年冬夜，黄石，湖北师院 冰雪停止消融，沉沉睡去，有风凛冽刺骨 你只穿墨绿毛裙，小包子一样热气腾腾 我看你的脸，看天上的圆月，皎洁明净 我们相拥，不是为了取暖，是为了交换心跳 你对我说今生今世的话，我噙住某种液体 我担心滚烫的它们滴落下来，会随风成雪，遇水成冰 那一幕如此鲜活，无论何时想起，宛在眼前 可是现在，那个面如皎月的姑娘，那个穿墨绿毛裙的姑娘 她，到哪里去了？你这个每晚睡觉 都把一双冰似铁的脚往我怀里塞的女人 你这个唠里唠叨一脸暗斑腰粗得像水桶一样的妇人 你告诉我，她到底哪里去了？ （二） 听够了你的抱怨，好吧，就算嫁给别人 你也一样会病，会老，会浑身上下不舒服 既然你跟了我，你就该服从安排，随我这条狗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适合做丈夫的男人 我的忧郁使你贫血，我的冷漠使你畏寒 我的自私使你腰痛，我的自大使你头昏 我自诩艺术家的懒散和阴晴不定，以及一身坏毛病 使你心烦意乱身心憔悴疲惫不堪 不错，我是有 替你减轻病痛延缓衰老的义务，可是我没这个疗效 嫁给我，已然是个大错误，但还得将错就错一错到底 现在，你已不再青春靓丽，我也早就发白半头 所幸的是，女儿在成长，我们在喊着一二三一起老去 那么，且应以悲悯的情怀相待 说什么举案齐眉比翼双飞 就这样柴米油盐吵吵闹闹过着算毬 （年，5月13日中午） 二十四、无瑕 今早照镜子，又发现了几根白发 并且，他妈的，胡子竟也白了一根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传说中的白胡子老头 黑芝麻、黑豆、黑米，这些黑五类 也不可遏制无力回天 黑白两道的地盘争夺战 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我的高地上 白狗子趾高气昂，黑无常在全面溃退 最终的结果必定须发如雪 也好，要白就全白，幡然一翁 身心通透，白璧无瑕 （年，4月19日） 二十五、灰色风景 春并不总是春光美 阴沉重如山 浮尘里的几滴雨 冷不丁凉至骨髓 这样的天气适合怀旧 闲愁最苦，复制粘贴的日子 将人浸泡得失去血色 感动是奢侈的 我只是一个穷光蛋 背着画箱偶尔的梦游 相当于讨吃一餐饱饭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树 菜花倒是四处流淌 眯着眼睛调了一笔黄 迟疑着抹上去 这幅灰色的春天风景 顿时阳光灿烂 （年3月16日） 二十六、一个人的死，一世界的狂欢 乡村的夜是真的夜，歌声扯开浓黑 母亲再也坐不下去，她要去看演出 被热闹的主角，是隔壁那个老人，昨天 清明节，她以八十岁高龄死去 半小时后母亲回来，说这个婆婆嘞，真是风光 睡在彩灯闪烁的水晶棺里，鲜花环绕 还有乐队呀，吹呀打的，唱呀跳的，很多人看 要花几万块，要放七天，还要做大斋—— 大概这就叫身后哀荣后人长脸，我懂的 不过眼前总浮现几个月前的春节，从老人门前路过 她重病缠身，奄奄一息，在冬日暖阳下 蜷曲在藤椅里，裹着繁乱的衣被，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 在经过的那一刻，她无力歪着头，突然冲我一笑 那巨大的等死的孤独的气场，瞬间席卷走我所有的欢笑 一个人离去，总归是悲，但乡村老人的死 叫“白喜事”，寿终正寝，功德圆满，或可谓喜 对她，死是真正的喜，活着才是悲 据说，她跌在床下再无力爬起，在冬夜瑟瑟发抖 据说，她喊饿，因我母亲的一碗饱饭说要来世相报 死者长已矣，他人亦已歌 现在，劲爆舞蹈大放送，流行歌曲大串烧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你到底爱不爱我—— 一个人的死，一世界的狂欢，但这一切，与老人何关？ 她只是安静地躺着，不发一言 （年4月7日） 二十七、天清地明 回老家，溯源而上，以一种宗教的虔诚 路难走，人难行，菜花正黄，两脚粘泥 杂花织地，野韭成束，雷打菌蛋汤令我流涎 烧纸，磕头，缅怀，在青草坟头 黑蝶飞扬，风斜雨湿，渐至无痕 小女说：清明时节雨纷纷—— 太爷爷太奶奶他们，为什么要住在土里呢？ 这是个问题，我一时语塞 也许，那只是个过程 终点，起点，起点，终点，春水涟漪 一圈，一圈，又荡开一圈，环环相扣 太爷爷太奶奶，已风平浪静 临水看天，他们，我们，还有你 其致一也 （年4月6日） 二十八、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 您一定记得那个惊喜与痛楚相伴的时刻 每年的今天，您的祝福都会如期而至 您的小孙女刚才问我，是否吃过您的奶 我的回答让她咯咯大笑 多想回到她这个年纪 躺在您的怀中，再次闻闻您的乳香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 但实在说，我并不欢迎这个日子 这个特殊的日子，反倒使我忧惧 我的年轮每增加一圈 您就会远离我一步 我想紧握您的手 拽住您发白颜苍的速度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 六十五岁的您已缩小成一团 三十六岁的儿子想抱着你的腿 不管有事没事，大哭一场 （年生日前一晚） 三十、老家年 像阿里巴巴误入盗洞 用贪婪的肠胃，装了又装 腊鱼腊鸡腊肉，圆子卷子饺子 冒着晶亮的油星 正如体内急剧堆积的脂肪 撑？没关系打个嗝，跳一跳 再腾出一点空间 塞啰啰塞啰啰塞啰里塞 在老家，你只需做两件事：吃，睡 或者反过来：睡，吃 肚子吃坏了有什么关系 不坏，就不叫在老家过年 老家的年，就是被父母喂肥 然后用三百多天的日子 来反刍，来消化，来吸收 来魂牵梦绕，来喜极而泣 （辛卯新正初三日） 三十一、大堰村 大堰村不是大堰河村，没有河 只有一条壕沟，所以又叫壕里头 壕这头住着四姨，那头住着大姨 她们老姐妹很多，我有三十多个表亲 小时候过年，表哥表姐表弟表妹 一路浩浩荡荡像儿童团 去你家，来我家，吃喝拉撒，杠祸打架 准确说是像日本小鬼子进村，那年去壕里头 大姨家能装三担水的一大缸压萝卜 被我们顷刻之间偷吃一空 壕里头离我家远，离杨河街近 一路疯跑，半个压萝卜没啃完能到 小小的杨河镇那时是个大上海 记得有书摊，交两分钱，可看半天个小人书 那个歪嘴老头面恶心善，像钱笑呆画的牛魔王 农历辛卯年，正月初二，去壕里头拜年 几个表兄在四姨家打牌，我独自走走 十室九空，没空的那家必开着牌局，战斗正酣 大姨家也大门紧锁，她去苏州带孙去了 大表哥几年前死于肝癌，表嫂已再嫁 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也贴着春联 枯槁的老牛在默默吃草，麻雀群起群落 像洒在墙上的墨点，塘里浮着死鸡死狗 苦楝树上呼啸着风，隐约有些当年的笑声 从身后的狗吠里传来 大堰浅了，壕沟平了 亲戚们少了，壕里头瘦了 我，倒是越来越胖了 （年，正月初四） 三十二、白鱼雨 白潭湖看雪没看成 看到一大群白鹭 空中飞，水上飘 比雪轻，比雪白 谭老板说白鹭落树上 就会下活蹦乱跳的白鱼雨 白鹭不吃隔夜食 谭老板说就算少赚点 也不打枝 为的是白鹭有个温暖的家 为的是白鱼继续从天上下 我们在临湖轩吃酒时 景湖上有白羽点点飞 不知是鸟，是雪，还是鱼 只见谭老板的眼红了 （年，1月20日） 三十三、刮野火 去田野里肆意放一把火 让燧人氏的基因醒来 草木一秋生来就是被烧的命 一点火星就成全它 点燃，升腾，蔓延， 熊熊风势火势，摧枯拉朽 风与火与草的三角恋 抚摸，亲吻，缠绵 由绿到黄到红到灰 由激情万丈到死灰吹不起 有限的冬天被烧毁 生命的绿光被照耀 （年，2月8日晚） 三十四、己丑二月初二致母亲 凌晨，忽然醒来 光线未明，雨声滴答 感到冷，温暖的怀抱在故乡 想你了母亲，今天是你 第五次受难纪念日 在34年前的一个黎明 在已成废墟的土房里 爷爷抱着血迹未干的婴儿大笑 刻薄待你的后奶一生未育 心里大概又酸又苦又甜 你疲倦而幸福地睡去，而我 肯定是以响亮的哭 问候这苦难的人世 父亲是否理顺你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那曾是多么茂密的森林 和你赠我的一样 可是现在 它们已渐渐变薄变白 抚摸那些干枯的野草 如同抚摸苍凉的岁月 碜疼我的心 你常说我下地后，鸡在叫，天蒙蒙亮 没有准确的时间刻度 这是一个谜，很多东西沉在水下 我是什么时辰降生的？ 卯时还是辰时 我的人生原处是未知的混沌 所以我的命运无法预测 因为你小小的失误 我变得意味深长 你说那天，也是今天这样春寒雨冷 你正低着头咧着嘴 挑着塘泥爬向高坡 我可能挤得难受 踹了你几脚吧 因此暂时解放了你 二月二龙抬头 龙一抬起头就要腾飞 而你却佝偻着腰 一分一秒地 老 去 你无能的儿子 束手无策 （年，2月26日，上午） 三十五、《无题》 相聚总是明亮，别离总是黯然 每一次短暂的塞满，换来长久的空 水草是个骑墙派，随波摇曳 该抱紧一块石头，只趟进同一条河 向深处，更深处 穿过泥，钻透坚硬，直抵清泉 在另一面 开出花来 （年9月11日，英山归后） 三十六、《夜归》 雾霾，细雨，雨刮器比我更加急切 三个小时到县城，再走一个半小时夜路 故乡的夜真黑啊，狗吠是唯一的微光 白杨树一言不发，车灯一截一截亲吻着路面 向着母腹洄游，向着最初的记忆进发 寂寞漫长的延伸，不知通向哪里 一个人的旅途，心中却充满光明 因为在黑暗无边的某个角落 站着我的父亲母亲 三十七、丁酉岁暮感言 头发越来越白就让它白吧夜晚越来越黑就让它黑吧雪化得无痕就让它化吧花开得寂寞就让它开吧又要过年了 好吧，那就过吧 三十八、《不阿林》 一片树林 蓝衣人点化了它们 在幽深的太子垭，巴山冷杉 比我的目光还高还直 嗖的一声，直刺蓝天 是戈戟，挑云彩为旗 在华中屋脊的上空猎猎作响 但从它们脚下走过 有花香，有鸟鸣，有潺潺流水 见识了它柔软的部分 才懂不阿之为不阿 （神农架太子垭“不阿林”由陈应松老师令名，年，9月4日下午草） 三十九、《把你的爱带走》 今夜遗爱湖散步，很阴郁 眼前不是美景，而是寻尸公告 她微闭双眼，依然美丽 伸出双臂，拥抱，或者挣扎 他胸前有一个“彤”字 她是彤吗 两朵年轻轻的云 铁一样沉入水底 又莲瓣一样浮起 而持着公告拍照的那双手 有漂亮的美甲，晶光闪闪 是让我多么羡慕嫉妒 而不恨的好年华啊 就这样被轻易抹去…… 这已是第四起事件了 到底怎么了 有人说“遗爱”名字不祥 我爱这片湖，也爱你们 我想再次重申 请把你的爱带走 遗爱湖，其实与爱情无关 真的，别傻了 （荆楚网黄州论坛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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